postpost SELECT：当不同时空的神像被代码自动合成，仍旧神圣吗？
本次postpost SELECT的内容为一组合成物（如上图），这些看似在博物馆和美术馆环境中被保留和展览的艺术品其实并不存在，它们都是由代码合成的。
这个项目由艺术家Clement Valla与Erik Berglin合作完成，名为“Iconoclashes” ，在这里我们将它翻译为“圣像破坏”。
▲ “Image of Edessa”：最知名的圣像，指耶稣的形象奇迹般地印在一块布上的时刻，他曾用这条毛巾洗脸和擦干脸。这个神奇地出现的图像被称为Mandylion。
▲ “Veil of Veronica，维罗妮卡的面纱”：知名的圣像，指耶稣的形象奇迹般地出现在了维罗妮卡的面纱上，传闻维罗尼卡在通往骷髅地的多罗萨大道上遇到耶稣，他用她的面纱擦拭他脸上的血和汗。
Acheiropoieta，圣像，指非人为创作出来的形象(icons made without hands)，也就是说它不是由任何人类的双手创造出来的，而是奇迹般地自然出现的。耶稣的面容、圣母玛丽亚的肖像、维罗妮卡的面纱……这些圣像仿佛没有通过任何其他中间介质，而直接从天而降的。后来圣像也指由人类制作的对天然圣像的副本。圣像作为神与信众之间最直接的连接体，成为了排除异教的绝对标准，而鲜明的“圣”“俗”之分也是在圣像艺术中不曾泯灭的。《出埃及记》中讲述神对摩西颁布“十诫”：“除了我以外，你不可有别的神。”
所有偶像崇拜的终点都会是破坏和反对。圣像破坏运动，又称毁坏圣像运动、圣像破坏之争、反图像争辩，如果狭义地按照事件来说，特指公元8、9世纪期间发生在拜占庭帝国的两场大规模毁坏圣像的宗教和政治运动。而在这里我们使用的是更广泛的语境：“圣像破坏”即是对包括圣像艺术、礼仪、游行庆典等要素在内的一整套宗教物质载体和生活方式的全面毁弃。
“圣像破坏 ”是不同时期、不同文化、代表多种宗教的象征之间的对立。
▲ 乌得勒支大教堂(Utrecht Cathedral)中被损坏的浮雕，1566年在荷兰的圣像破坏狂潮中被毁坏。
在项目“Iconoclashes”中出现的图像全部来自大都会艺术博物馆(Metropolitan Museum of Art)的公共网络档案，而这些照片的标记关键词大都是“上帝(God)”或者“宗教(Religions)”。
这些源图像被随机分组，而后用Adobe Photoshop内自带的Photomerge功能进行数字合成。这是一种非常常见的算法，通常用于将多张单独的图像拼接成较长的全景图。在 “Iconoclashes”中，它试图将这些从属于“上帝”标签的图像融合在一起，创造出嵌合的神灵、融合的护身符以及超现实的石碑、神灵和雕像。
“Iconoclashes”的编排方式是以博物馆的经典目录为参考的。大都会博物馆在拍摄档案图像时使用了统一的标准：所有的物体都在一个通用的灰色表面上呈现，使用相似的光线，艺术品在画面中的占比也都是相似的，无论大小。
Clement Valla在“Iconoclashes”中沿用了这种排列风格，且正是因为这种视觉上的一致性，Photomerge才得以发挥作用。
▲ 原始的大都会博物馆档案图像，部分被使用在“Iconoclashes”中。图片来源：大都会博物馆(Met Museum)。
然而，这些并不是典型的博物馆图像，这些是不可能存在的物体。尽管图像看似是光滑和逼真的，但空间、颜色和结构根本不协调，也根本不合理。
这种怪异性是算法的产物，而不是人类创造者的产物。这种特性不正回到了圣像(Acheiropoieta)的基本特征：不来自人类的双手，而是奇迹般地从天而降。
▲ Torus (flat tire)，Clement Valla, 2016
▲ Surface Proxy, Clement Valla, 2015
▲ The Universal Texture Recreated (46°42’3.50″N, 120°26’28.59″W), Clement Valla, 2014
Clement Valla的所有作品都在关注人类和计算机在创造、观看和阅读图像的过程中是如何日益纠缠的。数字景观(digital landscapes)是Valla的主要创作形式，虽然创作的结果都是超现实主义的图像，但在技术上是 "真实的"。
比如在作品“Postcards from Google Earth”中，Valla在谷歌地球的算法中发现故障，出现了融化的高速公路和扭曲的风景，Valla将观众的注意力吸引到这些美学上令人不安(uncanny)的数字空间。“我收集谷歌地球的图像。我发现了一些奇怪的时刻，地球表面是无缝连接的幻觉似乎被打破了。起初，我以为它们是小故障，或者是算法中的错误，但仔细观察，我发现情况其实更有趣——这些图像不是小故障。它们是系统逻辑的绝对结果。它们是一种边缘状况，一种非标准，一种离群索居，但不是一种错误。这些令人震惊的时刻暴露了谷歌地球的运作方式，将我们的注意力集中在软件上。它们揭示了一种新的表现模式：不是通过索引照片，而是通过自动收集来自无数不同来源的数据，不断地更迭和无休止地组合，以创造出一个无缝的幻觉；谷歌地球是一个伪装成图像化表达(photographic representation)的数据库。”
▲ Postcard from Google Earth, Clement Valla, 2010
▲ Postcard from Google Earth, Clement Valla, 2010
▲ Postcard from Google Earth, Clement Valla, 2010
下图是一个既非物体也非图像的雕塑。Valla用数字3D捕捉技术再现了大都会艺术博物馆(Met Museum)曾经展出的公元前7世纪的希腊细颈罐。为了强调由计算机视觉(computer vision)产生的人工感，复制品被分解成多个组成部分：一块平面图像包裹着一个三维物体。由此产生的雕塑呼应了用于存储和运输的物体包装，这是一个只有图像能够被看到的短暂时刻。图像最终成为藏在了它之下的雕塑的代名词。
▲ Wrapped terracotta neck-amphora (storage jar), Clement Valla, 2014
摄影生产出有透视的图像，它通过特定的标准来描绘二维空间：只呈现物体的一面，更远的物体变得更小，线条汇聚到地平线，再到消失点。
许多设备可以调节和测量光波，但它们并不总是产生透视表征——CAT扫描、光谱分析仪、雷达、GPS、二维码阅读器、机场安检背向散射成像设备，它们仅仅测量，却不产生透视。这些设备也会产生图像，但我们不习惯把这些图像看成是 “真实的”，就像透视画、绘画和摄影照片才被视为“真实”的代表那样。然而，摄影并不是一个由规范和光波组成的数学结构——只是这些数据在平面上被凝聚起来，产生了我们被教育来阅读的透视图像。当我们认为照片创造了 “真实”之时，我们忽略了照片实际是如何产生的。摄影实际上是更广泛的遥感设备的一部分，也是图像在调节、测量和排序空间的漫长历史的一部分。
▲ Parallel Lines on a Freeform Surface, Clement Valla, 2016。
“Parallel Lines on a Freeform Surface”中的图片试图使用摄影手段来创造非透视图片。这些图片借鉴了地图、建筑绘图和透视出现之前的绘画。它们成为了新的混合体：非透视图像，根据其他二维图像逻辑，如正字法、轴测法或制图法来展开、测量和排列三维空间。
每张照片都是以1:1的比例呈现。图中的每个物体在测量上都与实际相符（而不是像透视照片那样，离镜头越远就越小）。这组图片将画廊空间作为实验室，在这里出现的任意物体成为测试的标准来衡量这种新的图像制作方式。这些图像是按比例呈现的，就在原地，将这些图片地图与它们所描绘的真实画廊进行比较。
▲ Surface Proxy, Clement Valla, 2010年至今。
Valla从中世纪的法国建筑和雕塑残骸碎片出发，这些碎片已经被纽约和普罗维登斯两地（Valla生活和工作的城市）的多个博物馆收藏。这些物体被选中的原因是因为它们带有从固定的建筑装饰中脱离出来并转换为雕塑作品的明显瑕疵(scars)。
为了再现这些碎片，Valla使用了摄影制图法(photogrammetry)：从多个角度对物体进行拍摄，并通过三角测量法制作物体的三维模型。
摄影制图法的起源与中世纪的历史有着内在联系。这项技术是由一位法国数学家在1849年发明的，并在19世纪后半期由Albrecht Meydenbauer完善，他是一位普鲁士建筑师，负责勘察濒临腐烂的历史遗迹。一次从某座哥特式大教堂上跌落险些致命的经历改变了Meydenbauer的工作方式，他开始使用摄影制图法的 “神奇支架”——从远处进行测量和建模。当代摄影制图软件已使这一科学过程被广泛使用。
在上面所有来自Clement Valla的作品中，图像和物体之间的边界被混淆和打破，来自远古的神学符号与计算机里迅速输出的代码混合成为新的未解密码，伴随而来的，神明的脸孔也扑面而来地渗透四处，不停更新，不断变化，瞬间随机地形成全新的形象。每一秒都有新的神被生产出来。这些并非人类创造，奇迹般地从天而降的圣像，是否仍旧神圣？再或者说，当唯一不再可能，那神圣是否还存在？
Clement Valla是一位常驻纽约的艺术家，他的作品关注人类行为和计算机行为在创作、观看和阅读图像方面是如何日益互相纠缠的。
文字/编辑：postpost
作品图片均来自艺术家Clement Valla
"postpost SELECT" 为postpost选择、编辑与分享的系列图像或图像批判文字，不定期更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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